于兴的“无”与“为”
秘锡林
现在的书界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:你的字写得“唐楷”,“二王”,人家说你“太俗”;你写字要下十年二十年的功夫,人家觉得你“迂腐”:现在养猪养鸡三五个月都能让它像长了几年似的,写个字三年五年入不了展获不了奖,你还有什么出息;你要信奉谦虚低调处世,酒香不怕巷子深,在各种媒介极为发达的今天,那你就只能等着百年千年以后让人去发掘了-但这和你还有关系吗?“人生不满百”,要出名,要趁年轻充分享受这“名”所带来的种种物质和非物质的享受,不“只争朝夕”,不可着劲“折腾”点动静行吗!
于兴就“迂”。
于兴自述:崇尚自然人生,信守道家“无为”,为人诚实厚道,性格坚毅执拗。淡泊名利,清静为怀;学为好人,与世无争;没参加过任何评比,无职称,无奖项,无名第……无有所累,坦荡处世,任人评说,满腔安然。
现在人求的是“显学”,所作所为,唯恐人之不知;积极入世,草芥必争,报纸电视网络钻缝摸空,唯恐有所不及;本是瓦釜之器,却强作黄钟大吕之音。在此喧嚣之世,于兴信奉“无为”之说,岂不悖于时?当下为名之道,于书法一途,不参展不得奖,不结交名流,你还能有什么“名第”?最要不得的是自诩“诚实厚道”,“老实是无用的别名”这是客气话,骂你傻也还算不得刻薄,更多的怕是人家连白眼也懒得给你一个。好在于兴还有点阿Q精神:虽然少了名,但我多了“清静”;纵然没有利,那我也就“无有所累”;没有了名利场上的得失与烦恼,心里当然也就“安然”而自适了。
于兴固然与世无争,但与己呢,不但“有争”,简直还是锱铢必较,看书写作,读帖练字,这八个字几乎就概括了他的全部业余生活。所以这些年来,他有百万字的作品发表,有数部作品集问世,孜孜矻矻,不懈于此,着实使以码字为生如我者汗颜。于书法而言,若要说下在写字上的功夫,和于兴相比,那就更要汗颜了-虽然我在圈里人看来还不算偷懒:于兴清晨即起,每天要练字两小时,晚上没有应酬,也全耗在字上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人们学书开始讳言唐楷,以为若不从碑从隶从唐以前不知名的民间书家而是从唐楷入手,尤其是柳体,自己的起点便比别人低了一头。于兴不讳言自己学书由柳体入手,继而研习赵孟頫,从楷入门,渐知法度,由柳赵上溯,及于二王,由楷而行并渐及于草,逐渐登堂入室,得窥书法之奥妙。
唐穆宗问柳公权笔法,柳公权说:心正则笔正,笔正乃可法矣。柳公权的“笔谏”虽然招致后世无数人的诟病,但我始终认为,这柳老先生是没什么错的。书者,如也,如其学,如其才,如其志,总之曰如其人而已。我以为这于于兴是极妥帖的。于兴生性耿直坦荡,故其为学为艺不屑于走取巧的小路,走的是一条传统之路,也是坦途。书学之路,避平趋险,以“新”“奇”之姿炫于人,易出人头地,但是难成“大果”;走传统,大道人多,同道相较,虽然难于出人头地,但可以远行。孟老夫子说:吾善养浩然之气。人有浩然之气,行于坦荡之途,学书目的首先不在于名利,而在于养心之“正”,心正书正,书惟我所用,则书之自然合于大道,书中自然也就郁勃着一种浩然之气了。于兴书虽未尽臻于佳、善之境,然其书路凛然有正气,若持之以恒,时常与同道切磋交流,则其行必远,佳善之境可待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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