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 兴

 

宋朝学者杨时，一天和同学游酢一起去请教老师程颐，走到老师门前时发现老师正在午休，便站在其门口等候，不料下起了鹅毛大雪，待程颐醒来发现门外站着的学生时，大雪已下了一尺多厚。由此“程门立雪”便成了尊师重教，勤学成才，千年不朽的掌故。

要说杨时为了向老师求教，在程颐门前的雪地里站了有大半天的话，当年陶然为了拜张布舟为师，那是在其门外接受了整整三年的考验——

陶然，1938年出生于河北省玉田县，自幼酷爱书法和美术。受家乡那块文化沃土的润泽，天资聪慧的他在读小学时就写了一笔好字。陶然的父亲是国家干部，当时在唐山市就职。他12岁那年，一封写给父亲的书信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，也实现了他终生的宏愿。那是通篇的蝇头小楷，他父亲的同事们看后，都感到惊讶并赞不绝口，都说这么小的孩子有如此书法功力，真是天才呀！这孩子要在城里好好培养培养，保不住将来要成大器。于是，一向开明的父亲顾不得当时经济非常拮据的家庭条件，很快把他从玉田接到了唐山市读书。无奈时运不济，初中毕业后赶上国家压缩招生指标，一向嗜书如命的陶然含泪放弃学业，到一家建筑企业当起了小工。但心愿尽管多么不遂，条件尽管多么艰苦，写字、画画他是从来没有放弃。这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天赋，但就是这种天赋在默默地为他铺就着通往艺术殿堂的光明前程。机遇终于来了，1959年，河北省话剧团招录舞美工作人员，陶然的两张美术作品得到了剧团的赏识，他被破格录取，从此走上了专业文艺工作道路。

陶然笃信“取法乎上，追根溯源”的学书之道。他也深知书法艺术不同于其它艺术，必须要有师承，要有名师的指点。“以孔子之圣，尚须师，师襄老聃，以右军之能，尚须师，师卫夫人，况普通之人乎？”陶然下决心要拜师。

20世纪60年代初，河北省会保定有个著名的书法家张布舟。张布舟师从清末举人高铁砚，善长榜书，系正宗颜派书家。当时，保定市到处可见张布舟书写的门牌匾额，张体书风早已被求师若渴的陶然所敬仰和崇拜。但一个话剧院的小职员面对一个大书法家，犹如仰望天上的星斗，可望不可及呀！也许是陶然与张布舟生来就有那份师生之缘，也许是陶然命中就是大书法家的料。恰巧，早就被陶然的书法天资所信服、且又与张布舟相熟的剧团霍团长，很快为师徒搭上了桥。当时，陶然那种兴奋不已的心情，至今谈起来仍眉飞色舞。但能够拜张布舟为师却不是一件易事，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事。

这是三年时间的“程门立雪”。时隔40余年，当年拜师的情形陶然仍记忆犹新。1960年，他22岁。一天，他精心挑选了几幅他自认为写得不错的行书习作，跟随霍团长去拜见张布舟。张先生拿起这些作品很随便地看了几眼说：“你还没有入门，得从头练起。45岁之前要老老实实写楷书，不能图名，不能图利，不准临摹我的字。学我者生，像我者死嘛。这个条件你能答应我就教你。”不能临老师的字，那我学什么呢？陶然有些不解：“我挺喜欢你的字，不临你的字，我临谁的呀？”“从古人那儿学，从颜真卿那儿学，从源头上学。”老师严肃地回答。临到45岁，还有23岁啊！面对这个非常苛刻的收徒条件，陶然没有多想，马上痛快地答到：“行！”。

其实这次拜师，张布舟并没想正式收他为徒，是在考验他有无学书的毅力，是不是学书的料。但陶然却没想太多，他是死心塌地要作他的学生的。从此，陶然便按照老师的要求开始每天临摹“颜真卿”。当时，话剧团经常下乡演出，流动性很大。为了恪守老师的教诲，剧团走到那儿他就把文房四宝带到那，隔三叉五把临摹的大楷拿去叫老师指点。但每次老师都是随便一瞧，书法的事儿一字不提，尽说些家常里短的事。三年后的一天，老师在看完他的作业后说：“你的毅力还行，我可教你了。”

60年代初陶然拜张布舟为师，50年代初张布舟拜高铁砚为师，时隔十年，他们师徒的拜师情形却是惊人的相似。张布舟从师前也不认识高铁砚。那时，张布舟开茶叶店，他酷爱书法，每天用包茶的纸临贴。一天高铁砚到茶店买茶，看见张布舟在练字，遂问：“练字呐？”张布舟顺口答到：“我是闭门造车。”高铁砚便说：“你出门总不合辙。”当时张布舟没醒过味来，等明白其中的要义，老头早已没了踪影。张布舟想他买得茶叶不会喝多久，等他再来买茶时请教不迟。不料，之后高铁砚再没到他的店里买茶。张布舟认准这个人就是他的师傅，便通过派出所多方打听，得知此人叫高铁砚，曾是清末举人、书法家。他“三顾茅庐”决意拜高为师。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，张布舟终于在雪地里找见了高铁砚，他不顾一切跑去跪在了高铁砚面前……。据陶然说，高铁砚一生就收了他老师一个学生。

从1963年起，陶然作为张布舟的正式弟子，开始了几十年孜孜不倦、从不懈怠的临池。老师当年要求他临到45岁，陶然临到了永远，直到老师89岁去逝，他都没有停歇。现在他已年逾花甲，仍在坚持临贴。60年代随剧团下乡演出，他就在演出结束后到后台临；70年代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，睡牛棚住碾房，他就把木头箱子当桌，土坯当坐进行练字；1981年省成立书法家协会，已有一定名气的陶然被调任书协的组织工作，更使他如鱼得水，孜孜以求，勤奋耕耘。就是到后来成为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、河北省政协常委、河北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的陶然，仍坚持每天临摹楷书。滴水穿石，铁杵磨成针，数十年临池不辍，他深得颜体、张派神韵。

陶然认为：书法家首先应是文学家，只有文学与书法相结合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书法家。他说，练习书法的结构、运笔、掌握书法外在形式与内在神韵是书家的内功，提高书家的文学水平与素养是书家的外功。练好字内功难，练好字外功更难。为此，他在数十年临池不辍的同时，将文学修养作为书家的必修课，在理论上、实践上都进行了艰苦卓绝的磨练，在几十年无数次的书法活动中，创作了大量优秀诗联精品。“正定府，荣国府，府中修府；真红楼，假红楼，楼外建楼”。这幅为荣国府提写的诗联，至今悬挂在“荣国府”，成为一个脍炙人口的旅游文化。黄鹤楼碑林、黄河碑林、泰山碑林、江南碑林、屈原碑林等都有他的诗联刻石。他的书法作品多次获国家书展大奖。荣宝斋1999年和2002年出版《孙子兵法百家书》和《唐宋诗选百家书》巨型书法珍藏本。陶然非常荣幸地成为这百家书法家中的一员（河北仅他一人）。他的墨迹遍及大江南北、五洲四海。除国内馆藏外，日本、加拿大、美国、法国、新加坡、韩国等都有收藏。

文如其人，书如其人，书品即人品，陶然深信这一点。他书学颜真卿。颜真卿一生刚直不阿，笃实义烈，为官清正，忠心报国。在他的书法作品中，充满了浩然正气和威武不屈的民族精神。几十年来，陶然以颜体为圣书，以颜品为榜样，他撰写的一幅诗联“练字练功练人品，学书学法学圣贤”就是他学书做人的真实写照。“不砺几番磨练，哪来一段锋芒”，欣赏陶然的书作，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，雅士之风，规矩而不僵化，刚健而无针刺，豪放而不狂野，高雅而不落俗，一笔一画，一招一式，彰显着刚直挺拔，雍容大度，雄阔端严，遒劲厚重的气质。